写作说明:
2014年7月13日,南非的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纳丁·戈迪默在家中逝世。我和她曾经出席过同一次活动,有过一次间接的接触,然而却无缘相识和交谈。如今纳丁·戈迪默逝去,谨写此文以资纪念。
2005年4月,南非的一家出版社在约翰内斯堡的海德公园购物中心里的书店举行了一场新书发行仪式。
这本书叫《艾滋病证人》,作者是爱德文·卡梅伦。
《艾滋病证人》(WITNESS TO AIDS)是南非高等法院法官爱德文·卡梅伦(EDWIN CAMERON)2005年出版的专著,在书中,描述了他在得知自己不幸感染的艾滋病以后,在治疗的过程中,以及在向公众公布自己病情的前前后后的心路历程,并对于艾滋病的预防有许多真知灼见,大胆对南非政府的艾滋病政策提出了批评。
南非前总统曼德兰曾私下接见过埃德文,听取他对艾滋病预防与治疗的意见,并为本书的发行写了序言,称赞爱德文·卡梅伦为“南非的新英雄之一”。曼德拉写道“爱德文·卡梅伦勇于公开宣布自己的病况。他为所有的人做出了榜样,证明有那种病的人仍然可以生存,并继续为所有人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做出有意义的贡献。我敢肯定,这本书将会是这位勇敢的南非人为所有人寻求更美好的生活做出的进一步重大贡献。” 因为取得了该书的中文版翻译授权,我也收到出版社的邀请,参加了这次活动。而在此之前,我和爱德文并不相识。因此,在这次活动中和作者爱德文认识和交谈是我的主要目的。
参加这天晚上的新书发行仪式的有出版社的负责人,该书的编辑,南非艾滋病意识与治疗活动的积极分子,作者爱德文的私人朋友。尽管与支持者,一共有超过四百人,把该书店里里外外挤了个水泄不通。到了现场,我才知道,南非政府对于爱德文的书的出版以及这次活动并不支持,没有任何的政府方面的官员出席。尽管如此,现场的气氛仍然十分热烈感人。
爱德文被他的不分性别,肤色和种族的朋友和支持者包围着。大家都知道爱德文是艾滋病患者,但他们毫不犹豫地和他握手,拥抱,接吻。
在出版社负责人剪短的介绍发言以后,第一位发言的是南非的作家纳丁·戈迪默。
在热烈的掌声中,一位年过八旬,满头白发,精神利索的老太太登上了书店中间的讲台(题图)。
这就是南非的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她是爱德文的朋友,为爱德文的《艾滋病证人》一书写了评论。
我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和诺贝尔奖得主接触。我和所有人一样,认真地倾听她的发言。
”人类的生存有许多对真理的要求。其中一个毫无疑问的定义就是面对现实。‘我是患有艾滋病的非洲人。我是几乎有5百万带有该病毒的南非人中的一员。我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说话。’爱德文写这段话时,既有法官的客观性,又有一个深深卷入令人可怕的艾滋病的现实的个人的‘郁闷的愤怒’(他的原话)。在有关我们的新的民主政治如何否认以及如何对待这种不仅仅表现为肉体的痛苦,而且还是”种族隔离与一般殖民主义态度产生的种族和性耻辱反映的流行病的辩论中,他的故事就是一个证词。
纳丁·戈迪默外表的语音和她本人的外表一样,平稳,缓和,完全没有抑扬顿挫,你几乎感觉不到这是一个用其作品影响了千千万万世人的伟大作家,你不会相信,就是这个看上去弱小的老太太,在种族隔离的关键时刻,以大无畏的证词,保全了22名非国大成员的性命。
“这不是一部忏悔的书。它通过无法否认的事实使我们确信世纪瘟疫使可以通过治疗预防教育以及政治与社会的决心来与之对抗。
“这本不可避免的诚实的书中很清楚地指出,否认——忽视艾滋病以及不尽全力来对待艾滋病是道德邪恶,与那些人所标榜人的价值的民主公正与团结是水火不相容的。”
我读过爱德文的书,当然能够理解到,这是一位伟大的有良知的作家对于在艾滋病的严重的状况采取不承认不作为态度的政府的力敌千钧的鞭挞。
在发言的最后,戈迪默还是以十分平缓的语调对爱德文和他的书做出了高度的评价:“倘若真理是美丽的,那么这本带着残忍的光辉和充满希望的书也是美丽的。倘若我们对所有南非人以及所有生活在受到HIV/艾滋病严重威胁的世界里的人们的更美好的生活的可能性充满渴望,我们可以依赖这本书的内容。”
全场的所有人对于戈迪默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戈迪默缓步走下讲台,在掌声中与爱德文再次拥抱。
在爱德文和来宾发言,以及爱德文为读者签字以后,活动进入了自由交谈的阶段。爱德文理所当然是活动的中心,被其他人簇拥着。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机会和爱德文握手交谈。而爱德文一边和我握手,同时还要与其他人交谈。而戈迪默也是另外一个中心,没有人引荐,我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她和她说话。
我也是第二天在检查当晚的照片时,才发现,当我和爱德文握手时,纳丁·戈迪默就在我们身后两步的地方。如果当时我知道,请爱德文给我做介绍,我本来是有机会和这位诺贝尔奖得主认识与谈话的。
四年以后的2009年,《艾滋病证人》一书的中文版出版了。我想爱德文提出,可否帮我把中文版的书为此书写序言的曼德拉总统以及写评论的纳丁·戈迪默签字。不久,爱德文给我回信,说已经和总统办公室联系过了,曼德拉不再为其他人签字。至于纳丁·戈迪默的签字,爱德文没有提及,我也不便再催问。
一个多月前,纳丁·戈迪默在家中去世了。我在给爱德文的信件中说:
“在过去的七个月当中,我们失去了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这是南非的莫大的损失。”
接着,我提起了曾经请他帮我请这两位伟人签字的往事,感叹这永远不可能了。
出乎意料,爱德文立即回信说:“What a pity. (I must admit I didn't know you'd asked also for Nadine's signature, for I could easily have obtained that for you...)”(太可惜了!我必须承认我不知道你也曾经要求纳丁·戈迪默的签字,因为这本来是可以轻而易举办到的......)
纳丁·戈迪默,我和你擦肩而过,无缘相识,但我并不遗憾。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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